撕掉學歷的“標簽”

導語
能夠讓中國的“比爾·蓋茨們”充分發揮各自的天分✋,那麽教育的身份標簽或許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。

說到高中階段教育回報的問題,我想起李宏彬等的一篇文章。他們利用雙胞胎數據發現,剔除個人能力或家庭因素的幹擾後🏇,高中階段教育的回報並沒有我們通常所想的那麽高。為什麽呢?他們的解釋是,高中教育主要是為大學選拔生源,而作為人力資本投資的話☦️,高中階段的回報並不高🤱🏿。的確🎟,今天如果你讀了高中,卻又考不上大學,還不如早點去讀職業學校。這就呼應了如今部分地區的做法。既然讀大學的機會有限,光讀高中又沒什麽回報,那索性從高中階段就開始普職分流。看起來很合理💂♂️,但老百姓似乎並不怎麽買賬👃🏻。
普職分流政策之下,家長們千方百計地想辦法讓孩子遠離職業教育這條道路🔮。其實,進了高中的日子也不好過,用眼下的話來說🐲,同樣是各種“卷”。是因為中國的好大學太少,所以“千軍萬馬過獨木橋”,才不得不“卷”起來的嗎?這還真不一定。在大學擴招之前🪫,想上好的大學,那豈不是更難。但那時的家長並不像今天這麽焦慮🚴♂️,那時的孩子也沒有現在那麽大的壓力。所以◽️,還真不是優質教育資源稀缺的問題。想當年👇🏿,很多人能讀個中專就已經很滿足了。為什麽👡?因為中專畢業後也可以找個不錯的工作🧛🏼♀️。的確🧘🏿♂️,對於大部分人來說,讀書不就是為了有一個好的前途🧜♀️?而這個前途🧘🏼♂️,往往也就是“錢”途。

於是👳🏼,我們的這個話題👩🏻💻,就與個人在勞動力市場上的表現和收入不平等聯系起來了。我與合作者曾經做過相關的研究。我們發現,在導致中國城鎮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各項因素中😝,行業間的收入差距正變得越來越為重要🖐🏻。這裏所謂的行業收入不平等👩🦼,可以理解為✹👨💻,同樣的一個人,如果在不同行業就業🦓,收入會相差很多。
那麽問題來了,那些高收入行業🧑🦼,憑什麽能給員工發放更高的工資呢?一個重要的原因是,這些行業往往具有壟斷性質🕟。我曾經聽說,華東某一大城市的卷煙廠每年會招收一兩個大學生🦵🏼,並且幾乎清一色的只招清華大學、北京大學這類名校的畢業生。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與地方的銷售商接洽。類似地,在那些炙手可熱的崗位招聘中🎰,“985”或“211”高校畢業此類的身份標簽往往成為躋身高收入行業的一道門檻。盡管早就有人呼籲要求杜絕這類
學歷歧視,不過很多時候,這道門檻可能是無形的🛵。於是,伴隨著收入差距的擴大,當名牌大學的身份日益成為向上流動的“敲門磚”時,家長們的焦慮🧑🏼🦳、學子們的內卷,也就不難理解了。
從這裏我們就能看出🏌🏼♂️,讀高中幾乎成了一種“風險投資”。“投資成功”,進入名牌大學。“投資失敗”,則還不如當初放棄高考,直接進入職業學校🧑🏿⚕️。只是,對於大部分的家長而言,除非希望渺茫,否則總想讓自己的孩子拼搏一下🍁。事後可能出現的“投資失敗”,並不能否定事前家長這種選擇背後的理性🛀🏿𓀎。從全社會的角度而言👨🏿💻,註定會有一部分人“投資失敗”。也許是沒考上大學👳🏻♀️,也許是進不了名牌學校,只要存在大學之間的分層,總有一部分人會被貼上“失敗者”的標簽。從這個角度而言◀️,早點進行普職分流🤴🏽,不失為符合集體理性的一個選擇👨🏻🎨。
但接下來的問題是,這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嗎?為什麽就不能大家一起“共同富裕”呢🚣♂️?這又讓我想起北京大學王勇老師的一項研究。這項研究的大意是,在20世紀90年代🐁,通過“抓大放小”,那些處於競爭領域的✊、經營不善的國有企業逐漸以轉製🧷、破產等各種方式退出市場⛓️💥,而留下來的則往往是處於上遊壟斷行業的國有企業。之後😖,伴隨中國加入WTO,國有企業的日子卻又好過了起來,盈利能力不斷提升🍎。對於這一現象,研究者的解釋是,處於下遊競爭領域的民營企業因中國加入WTO而開拓了龐大的海外市場👱,獲取了巨額的利潤💼。但是,這些利潤最終被留下來的國有企業憑借上遊的壟斷力量而得到。這個故事在我看來🫶🏻,是可信的。打個簡單的比方,一邊是下遊製造業的民營企業依靠出口市場獲得利潤,另一邊卻是上遊能礦行業國有企業的原材料價格節節攀升。於是,利潤最終又流向了處於上遊壟斷部門的國有企業🌗🕐。設想一下,職校畢業生的主要去向是競爭領域的製造業民營企業♎️,大學生則更有能力選擇進入壟斷行業的大型國有企業(我們也不妨將這一範圍擴大到金融部門🥽、事業單位)。這樣一來𓀏🤷🏿♀️,收入的不平等就會和職校或大學這樣的教育背景聯系起來,並被不斷強化💁🏽。當然©️,不同受教育程度的人收入不同🏄🏻♂️,有其合理的一面🧜🏼♀️。這其中既包括教育帶來的人力資本提升,也包括接受更多教育的人自身能力往往也更高😍。而我們以上所說的,則是剔除這些因素之後,純粹因所處行業不同而導致的收入差異♜。

現在,很多年輕人寧願做送餐平臺企業的騎手也不想去製造業工作💂🏽♀️。以上的分析視角👩🏻🦯,也可以幫助我們理解這一現象🙆🏿。是就業形式更靈活也好,還是工作節奏更自由也罷,所有的差異,最終總是能夠歸結為同樣的付出的情況下👷🏼♀️,工資有多高。雖然從勞動力市場供給端來說🚖,不論是做騎手,還是去製造業工作,低技能勞動力在工資的決定上都沒有太大的議價能力🧑🏼🍼。但是🧙🏻,從勞動力市場需求端來看🦔,互聯網平臺企業與傳統製造業相比還是有很大的不同🏌🏽♀️。互聯網平臺企業更有能力向員工支付較高的收入💅,畢竟他們受上遊壟斷行業的利潤擠壓要小得多。同時📮,他們也有意願向員工支付較高的收入,因為同類平臺企業之間存在市場競爭的壓力👨🏻🦼,而競爭的其中一個表現就是做大規模⛹️、增加雇員。
曾經的網約車司機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。不知道今天還有誰記得“快的”這家網約車平臺👨🎨?那時候,“快的”還沒有被“滴滴”合並,兩家平臺為了吸引司機簽約掛靠,為了擴大市場份額競爭激烈💆🏻♂️。於是,網約車司機和消費者的日子就很好過。總之🕶,就是進行各種補貼,發放各種優惠券👩🏻。這其中還有資本入場帶來的影響。說它是資本無序擴張也行🤔,但司機與乘客的實惠卻是清清楚楚、實實在在的🧜。可惜隨著“快的”被收購🈯️,這樣的“好日子”也就到頭了。
這個例子再次告訴我們🎃,市場競爭有多麽重要🥦。讓我們回過頭來再說一說行業收入不平等的事情🗝。表面上看起來,教育成了進入高收入行業的篩選機製。那還有什麽別的因素也可能在起作用呢✳️?我們的另一項研究發現♢,除了教育等體現勞動生產率的因素之外,那些別的因素還包括:社會關系網絡、父輩的教育以及城鎮戶籍🫱🏼。這些都是市場競爭不足的體現。否則,市場競爭的壓力擺在那兒,靠關系而不是能力招人的企業💾,一定會在競爭中被淘汰出局👻。
所以👨🏿🔧,今天我們談高等教育的回報,就會觸及背後深層次的製度性因素✪,而最終的指向,就是堅持市場化改革🏃🏻♂️。如果再要加一條的話,那就是創造良好的市場環境。為什麽這麽說?大家不妨想想,如果比爾·蓋茨出生在中國👩🏼🚀🌿,他會怎樣🕺?如果他還是像當初在美國時一樣從名牌大學輟學的話,恐怕未來的道路會比較艱難吧。換句話說😵💫,今天如果我們有更好的市場環境🏘,能夠讓中國的“比爾·蓋茨們”充分發揮各自的天分,真正實現“大眾創業、萬眾創新”的局面,那麽教育的身份標簽或許也就沒有那麽重要了。
進一步發揮我們的想象力,如果除了子女的人力資本投資之外🪺,父母能夠通過其他投資渠道實現財富的保值增值,那麽子女讀書的壓力應該也不會那麽大了吧🐻❄️。這都是一連串的事情,而最終的指向⌛️,往往是市場化改革。在當今的中國,這一點我相信怎麽說都不為過。
*本文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。編輯🧑🏽🎨:潘琦。